[db:作者] 发表于 2025-10-16 21:39

又见柿子红




邢台西部的浆水镇,藏在太行山脉的臂弯里。1940年的深秋,这里的柿子树刚落尽叶子,枝桠上挂着的红灯笼似的柿子,成了八路军伤员最好的营养品。镇东头的观音堂,那会儿不仅是寺庙,还是冀南军区医院的临时驻地,三十多个带伤的战士躺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,呼吸里混着草药和硝烟的味道。
看护员周大娘总说,她这辈子见过最硬的骨头,都在那些娃娃兵身上。十六岁的通信员小石头,左腿被子弹打穿,医生清创时没麻药,他咬着根粗麻绳,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地上,愣是没哼一声。等医生取出弹片,他反倒咧开嘴笑:“大娘,您看,这铁片子比我家地里的石头还小。”
浆水镇的人护着这些战士,就像护着自家的孩子。鬼子的“扫荡”来得凶,每次侦察机在天上盘旋,村口放哨的二柱子就会敲响老槐树上的铁钟。钟声一响,家家户户的门都吱呀打开,男人扛起藏在炕洞里的步枪,女人把战士往地窖里送,孩子们则提着篮子,把药品和干粮往山洞里转移。
有回鬼子突然包围了村子,搜不出伤员,就把全村人赶到打谷场。翻译官举着枪喊:“交出八路军,不然烧了你们的房子!”人群里鸦雀无声,只有周大娘怀里的婴儿哭了两声。鬼子的小队长举着军刀走到周大娘面前,她把怀里的孩子往身后藏了藏,慢悠悠地说:“太君,俺们都是种地的,哪见过啥八路军?”
就在这时,村西头突然冒起黑烟,有人喊:“着火了!是祠堂!”鬼子以为是八路军的粮仓,一窝蜂地往那边涌。其实那是村民故意放的火,祠堂里早没了粮食,只有几捆干柴。趁着日军混乱,藏在地窖里的战士顺着暗道转移到了后山,周大娘他们迅速藏到了牛棚里,听着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,一夜没合眼。
一阵折腾,鬼子啥也没捞着,他们又不敢进山,怕中埋伏,放了几枪,灰溜溜地撤走了。
打谷场边的草垛还在冒烟。周大娘他们从牛棚出来,看见小石头拄着根木棍,一瘸一拐地从山上下来。他左胳膊缠着渗血的布条,手里却紧紧攥着个药箱:“大娘,药品都在,一个没丢。”原来他怕日军搜山,带着药箱躲在悬崖上的石缝里,冻了整整一夜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年,浆水镇的人没出过一个叛徒。有户姓赵的人家,男人牺牲在狼牙山,女人带着三个孩子,照样给八路军缝棉衣。最小的孩子才七岁,就学会了给山洞里的战士送水,山路滑,他摔得膝盖青一块紫一块,却总说:“俺娘说了,叔伯们打跑鬼子,俺就能上学了。”
1944年春天,日军最后一次“扫荡”时,村里的自卫队和八路军游击队合兵一处,在镇外的葫芦峪设了埋伏。那天天刚亮,日军钻进峪谷,山上的滚石和手榴弹就像下了雨。二柱子抱着一捆手榴弹,顺着山坡滚下去,拉响引线时,他喊的不是爹娘,而是“浆水镇,不能丢”。
如今观音堂的墙壁上,还能看见当年留下的弹孔。周大娘的孙子在镇上当老师,每次给学生讲起这段历史,总会指着那些弹孔说:“你们看,这墙硬,咱浆水镇的人,比墙还硬。”
秋风掠过太行山脉,浆水镇的柿子又红了。摘柿子的老人站在树下,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,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钟声,在山谷里久久回荡。
原标题:《又见柿子红》
栏目编辑:张晓
来源:作者:范建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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