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人生咏叹】韭菜盒子里的五十年
咬下第一口母亲烙的韭菜盒子时，酥脆的面皮裹着韭菜与鸡蛋的鲜气在嘴里散开，和五十年前那个中午的味道一模一样——可抬眼望见母亲揉面时鬓角的白霜，才惊觉时光早把当年骑自行车去赶集的年轻身影，揉成了如今站在灶台前需扶着腰的模样。小时候总盼着过节，不是为了穿新衣，是盼着母亲从布兜里倒出那点紧俏的白面，盼着她洗韭菜时水珠落在水泥地上的声响。那时候一张韭菜盒子要切成六份或八份，我盯着案板上金黄的一角，连碎屑都舍不得放过，总觉得那是世上最金贵的吃食。母亲看着我们兄妹几个抢着吃，嘴角的笑比盒子还甜，她总说“慢点儿，不够妈再烙”，可我们都知道，白面就那么多，她自己往往只尝一小口。
如今日子好了，白面随时能买，韭菜四季都有，母亲却还是坚持自己擀皮、自己调馅，说“机器压的皮不香，外面卖的馅没家里的实在”。她站在电饼铛前翻盒子的动作慢了些，可手法还是老样子，面皮擀得薄而匀，韭菜鸡蛋馅放得足足的，煎到两面金黄时，整个屋子都飘着熟悉的香气。我伸手想帮她翻，她却挥挥手：“不用不用，妈还能动呢。”
吃着热气腾腾的韭菜盒子，突然就想起小时候趴在灶台边等饭的自己，那时候觉得母亲是无所不能的，能把最简单的食材变成人间美味，能骑着自行车跑遍集市为我们寻一口鲜。可现在看着她眼角的皱纹、迟缓的脚步，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沉。小时候吃盒子是单纯的快乐，如今吃盒子，尝的是乡愁，是母爱，是一去不返的旧时光。
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：“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，一次能吃两角呢。”我点点头，嘴里的盒子突然就有了点咸涩的味道——原来岁月不是偷走了小时候的快乐，是让我看懂了，那时候的快乐里，藏着母亲多少的用心与疼爱。五十年过去了，韭菜盒子还是那个味道，可我多希望，时光能慢些走，让母亲能再陪着我，吃无数次这样的韭菜盒子。
这大概就是人间最寻常也最珍贵的幸福吧——不管我们长多大，走多远，母亲总会用一道熟悉的菜，把我们拉回那个最温暖的童年。而我们最大的心愿，不过是母亲能健康长寿，能一直陪着我们，吃遍岁岁年年的烟火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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