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db:作者] 发表于 2025-10-21 09:35

柴胡店孔家手擀面:一碗藏在鲁南老街里的舌尖活化石

滕州市柴胡店镇的老街区,总裹着一股子麦香。从镇口的老槐树往南走五十步,就能看见“孔家手擀面”的木招牌——红漆被岁月浸得发暗,边角却被无数双摸过的手磨得光滑,像块藏了故事的老玉。每天天不亮,面馆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麦粉的清香混着灶台的烟火气飘出来,这是柴胡店人刻在骨子里的“晨钟”:孔家的面,该醒了。

一、和面:深井水泡出的“面之魂”

孔家做面,最讲究“水先醒面”。老掌柜孔庆山今年七十岁,背有些驼,却仍坚持每天天不亮去镇西头的深井挑水——那口井传了三辈人,水甜得能直接喝,软硬度刚好能“托住”面粉的筋骨。“水硬了面僵,煮出来发柴;水软了面塌,咬着没劲儿。”老孔总把这话挂在嘴边,手里的粗瓷盆里,雪白的鲁南本地面粉堆得像座小雪山,中间按出个窝,井水顺着瓢沿慢慢淌进去,“哗”地一声,麦香瞬间醒了。

和面不用擀面杖,全靠一双手。老孔的手掌粗得能看见老茧,却灵活得很:五指撑开,把面粉往水里揽,掌心顺时针转着圈揉,胳膊带动肩膀发力,“咚咚”的揉面声能传到街对面。刚开始面团是散的,像堆不听话的棉絮,揉着揉着就瓷实了——老孔说,得揉到“面光、盆光、手光”,这叫“三光面”,面才活泛。揉好的面团裹上湿布,放在灶边醒着,灶膛里的枣木火慢慢烧,暖意渗进面团里,像是给面“喂了口气”。

我曾试着学老孔和面,刚揉了五分钟就胳膊发酸,面团还粘得满手都是。老孔笑着拍我手背:“傻孩子,和面要‘沉住气’,劲儿得匀,跟养孩子似的,急不得。”他指着醒好的面团,轻轻一按,坑洼立马弹回来,“你看,这面醒透了,有劲儿,煮出来才筋道。”

二、擀面:枣木杖擀出的“宽窄人生”

孔家的擀面杖是枣木的,比老孔的胳膊还粗,传了两辈人,杖身被磨得发亮,透着温润的红。醒好的面团放在青石案上,老孔抓起擀面杖,一头抵在腰上,一头用手压着,往前推的时候身子跟着倾,“嘿”地一声,面团被擀得往外扩一圈,麦香混着枣木的淡香飘得更远了。

擀面讲究“转圈擀”,老孔的手稳得很,擀面杖在他手里像长了眼:先擀成圆饼,再顺着边缘慢慢推,每擀一圈就把面饼转个方向,厚度要匀,不能有薄厚不均的地方。“厚了煮不透,薄了容易烂。”他一边擀一边说,手里的擀面杖“沙沙”响,面饼越擀越大,最后能铺满整个青石案,薄得能看见案上的木纹,却仍透着韧劲,不会破。

最绝的是切面。老孔的菜刀是特制的,刀身宽,刀刃快,他左手按在面饼上,手指弯曲成“弓”,防止被刀碰着,右手提刀,“唰唰唰”的切面声像在奏乐。面条的宽窄也有讲究:本地人爱吃“二指宽”的,嚼着带劲;年轻人爱细点的,容易裹卤;还有给小孩做的“雀舌面”,切得像小鸟舌头,煮出来软嫩。切好的面条码在竹篾上,根根分明,撒上点干面粉,风一吹,麦香更浓了。

三、汤底:慢炖出来的“鲁南鲜”

孔家的面,汤底是“第二魂”。灶上的大铁锅总炖着两样东西:一是五花肉臊子,二是鸡蛋卤,都是头天晚上就备好的。五花肉选的是本地黑猪的前腿肉,切成小丁,先在锅里煸到出油,油花“滋滋”响,再放本地的豆瓣酱,慢炖一个小时,炖到肉丁酥烂,汤汁浓稠,香味能飘出半条街。

鸡蛋卤更见功夫:土鸡蛋打散,锅里的油烧到冒烟,蛋液倒进去,筷子快速搅拌,炒成金黄的蛋碎,再加水、放粉条、泡好的木耳,慢炖二十分钟,最后勾上薄芡,汤汁稠得能挂在筷子上,鲜得能让人咽口水。老孔说,这卤子不能放太多调料,“鲜气在鸡蛋和木耳里,放多了是糟蹋”。

除了臊子和卤,孔家的面还有“时令搭档”:春天的香椿芽切碎,撒在面上,鲜得直冲天灵盖;夏天的黄瓜丝、荆芥,咬一口清爽解腻;秋天的萝卜丝炒得软烂,配面暖乎乎的;冬天的白菜叶炖在汤里,吸满了肉香,比肉还好吃。这些菜都是老孔在自家小院种的,早上摘下来还带着露水,新鲜得很。

四、吃面:老街坊的“晨之仪式”

每天清晨六点,孔家面馆的桌子就满了。来的多是老街坊:镇东头的王大爷,每天必来一碗二指宽的面,加两勺五花肉臊子,坐在门口的老位置,吃得满头大汗,“老孔的面,吃了三十年,还是这个味儿”;隔壁的李婶,总给上学的孙子带一碗雀舌面,加鸡蛋卤,“娃就认这口,别的面不吃”;还有从城里来的年轻人,开车几十公里来吃面,说“在城里吃不到这股子麦香”。

我第一次吃孔家的面,老孔给我煮了碗二指宽的,加了一勺五花肉臊子、一勺鸡蛋卤,撒了把香椿芽。刚端上桌,麦香、肉香、香椿香混在一起,勾得人直咽口水。先喝一口汤,鲜得舌头都要化了,再咬一口面,筋道弹牙,面里裹着臊子的油香,香椿的鲜气在嘴里散开,嚼着嚼着,竟吃出了鲁南土地的味道——扎实、温暖,带着阳光的劲儿。

老孔坐在旁边看着我吃,笑着问:“咋样?没骗你吧?”我嘴里塞满面,只能点头,又喝了一大口汤,浑身都暖了。旁边的王大爷接话:“这面啊,是咱柴胡店的‘活化石’,老孔的手艺,没丢!”

五、传承:一碗面里的“烟火传承”

现在,老孔的儿子孔令杰接过了擀面杖。小孔三十多岁,以前在城里打工,后来老孔身体不好,他就回了家学做面。刚开始揉面总揉不到“三光”,擀面总擀得厚薄不均,老孔不骂他,只是站在旁边看,等他自己发现问题。“我爹说,做面跟做人一样,得实在,不能偷工减料。”小孔说,现在他也能揉出“三光面”,擀出的面跟老孔的没两样。

每天早上,父子俩一起醒面、擀面、切面,灶膛里的枣木火照着两人的身影,像幅温暖的老画。小孔说,他想把孔家的面传下去,“这不是啥了不起的手艺,却是咱柴胡店人的念想,不能丢”。

去年冬天,柴胡店下了场大雪,面馆的门被雪堵了一半,老孔和小孔清了雪,照样开门。那天来吃面的人特别多,大家坐在屋里,喝着热汤,吃着热面,聊着家常,窗外的雪下得正紧,屋里却暖得像春天。老孔看着满屋子的人,笑着说:“你看,这面啊,就是咱老百姓的‘暖炉’,吃一口,心里就热乎了。”

如今,要是你去柴胡店,一定要去尝尝孔家的手擀面。坐在老街的木桌旁,看着老孔或小孔揉面、擀面,闻着麦香混着肉香,再端起一碗热汤面,咬一口筋道的面条,你就会懂:这碗面的独一无二,从来不是什么复杂的秘方,而是手工的温度,是鲁南人的实在,是藏在舌尖上的家乡味道——它像一缕炊烟,一头连着柴胡店的老街,一头连着每个食客的乡愁,吃一口,就再也忘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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