滕州夏楼的包子魂:张成文那口实在,比肉还香
要是你赶清晨五点去滕州张汪镇夏楼,别瞎晃,顺着味儿走准没错——不是城里早餐店那种飘得虚头巴脑的香,是实打实的、裹着肉鲜和麦甜的劲儿,从巷口“张成文包子铺”那扇老木门里钻出来,顺着石板路绕圈,能把半条巷子的人都从被窝里拽醒。那香,不是冲鼻子的猛,是温吞的、勾人的,像老熟人拍你肩膀:“来啊,刚出锅的包子!”推开门“吱呀”一声,得先适应下屋里的热气——灶台上蒸笼冒着重烟,裹着面香往脸上扑,呛得人想打喷嚏。再往里瞅,准能看见个壮实汉子,五十来岁,袖口挽到胳膊肘,小臂上的腱子肉绷着,手上沾着点面粉,正弯腰往蒸笼里摆包子。这就是张成文,夏楼做包子做了三十年,手底下的包子,没一个瘪头瘪脑的,个个白胖得像刚满月的娃,捏一下还软乎乎弹手。老主顾都知道,他家肉包得赶早,去晚了想尝口鲜?门儿都没有,早被抢光了。
一、和面:鲁南的粉、老井的水,揉的是“不糊弄的劲儿”
张成文做包子,头一步和面就透着较真——这活他从不给别人干,说“别人揉的面,没那股子劲儿”。我凑过去看,他抓面粉不用称,手往面袋里一掏,“哗啦”倒瓷盆里,量不多不少,他说:“鲁南本地的冬小麦粉,筋道足,蒸出来不塌不粘,换了外地粉,味就差了。”
然后舀半勺水,是夏楼老井的凉水,他说“那井水甜,软硬度刚好,能把面粉的‘魂’揉出来”。揉面才叫热闹,他站在灶台前,腰往下沉,掌心贴着面团,顺时针转着圈揉,胳膊带动肩膀发力,“咚咚”响,面盆在灶台上跟着颤,震得盆底的面粉渣都跳。刚开始面团是散的,像堆不听话的棉絮,他揉着揣着,还时不时把面团往案板上摔,“啪”一声,摔得面团服服帖帖。我问他累不累,他擦把汗笑:“累啥?这活跟种地似的,得下力气,不然面不跟你亲。”
直到面团揉得光溜溜的,按一下能立马弹回来,他才停手,裹上湿布放灶边。灶膛里柴火慢慢烧,暖意渗进面团,他说“这叫醒面,跟人歇够了才有力气似的,醒不透,包子皮发死,没麦香”。我曾自告奋勇帮他揉面,刚揉十分钟就胳膊发酸,面团还粘得满手都是,跟抓了团胶水似的。张成文拍我手背:“傻孩子,劲儿得匀,不能急,你得顺着面的性子来,它才肯给你好口感。”说着他抓起面团轻轻一拉,能拉出薄而不破的膜,“看见没?这样的面,蒸出来的皮才软乎还带劲,咬着有嚼头。”
二、调馅:前腿肉、霜降菜,鲜的是“家常的实在”
张成文的包子馅就两种,猪肉白菜和韭菜鸡蛋,可别觉得简单,里头的讲究能说半天。先说猪肉白菜馅——肉得选本地黑猪的前腿肉,肥瘦三七开,他拿着刀“咚咚”切肉丁,不用绞肉机,说“绞出来的肉发碎,没嚼头,手切的丁子,煮出来抱团,吃着实在”。
切好的肉丁放盆里,加一勺自家熬的猪油、半勺滕州老酱油,再撒点姜末葱花,顺时针搅。他搅馅的劲儿很匀,肉丁慢慢吸进酱汁,油亮亮的,香味儿就飘出来了。“酱油不能多,多了抢味,就这半勺,提鲜还不咸”,他边搅边说,偶尔用手指捏点肉馅尝,“咸淡得刚好,不然对不起吃包子的人”。
白菜得是霜降后的本地青帮白菜,他说“霜降一过,白菜甜,不涩,还出水少”。切成细丁,撒点盐腌十分钟,再用纱布攥干水分,攥的时候还得注意,“不能攥太干,留点儿水,包子咬开才有汁儿”。攥好的白菜丁倒进肉馅,就翻两下,“拌多了白菜发烂,没脆劲,吃着像泥”。
韭菜鸡蛋馅也不含糊——韭菜得是夏楼本地刚割的,带着露水,“本地韭菜香,没怪味,外地韭菜看着嫩,吃着寡淡”。切成一寸长的段,不能太碎,“碎了没嚼头”。鸡蛋用土鸡蛋,打散了倒锅里,放少许猪油,油热了筷子快速搅拌,炒成金黄的蛋碎,还得嫩,“老了发柴,嫩蛋碎裹着韭菜,才鲜”。炒好的蛋碎放凉,再跟韭菜拌,加一勺盐、半勺香油,“香油要最后放,早放了香味儿跑了”。拌好的馅,绿的韭菜、黄的蛋碎,看着就有食欲,我凑过去闻,香得直咽口水。
三、包包子:十八道褶,捏的是“老辈的规矩”
面醒好了,馅调好了,就到了张成文的“绝活”——包包子。他揪剂子不用秤,手一揪一个准,每个剂子都差不多大,“剂子匀,包子才一样大,看着整齐,不糊弄人”。把剂子按成圆皮,擀面杖转着圈擀,中间厚、边缘薄,“中间厚,咬着有面香,边缘薄,好捏褶,还不硌牙”。
包的时候才叫利索,左手托着皮,右手舀一勺馅,馅给得满,“包子就得馅多,不然吃着不过瘾,跟啃馒头似的”。然后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皮的边缘,一捏一绕,褶子就出来了,每道褶都均匀,不多不少正好十八道。我数过,真就是十八道,一道不多一道不少。他说“这是老辈传下来的,褶子多了密,蒸的时候容易粘,少了松,馅容易漏,十八道刚好,看着好看,吃着也实在”。捏到最后,把口一收,捏个小揪,一个圆滚滚的包子就成了,放竹篾上,白胖白胖的,像小元宝。
屋里总围着人看他包包子,有学手艺的年轻人,有等着买包子的老街坊。巷口的李大爷常说:“成文,你这褶子捏得,比城里点心铺的还好看!”张成文头也不抬:“好看不算啥,得好吃,得实在,才有人买。光好看没馅,那是糊弄人,咱不干那事。”
四、蒸包子:柴火灶、老蒸笼,蒸的是“烟火的暖”
张成文蒸包子,用的是老式柴火灶,蒸笼是竹编的,传了两辈人,笼底刷着层猪油,“这样包子不粘笼,蒸出来皮还亮”。他把包子摆进蒸笼,每个之间留空隙,“得让它们有地方‘喘气’,不然蒸出来粘在一起,不好看,也不好拿”。
灶膛里塞的是本地枣木劈柴,“枣木火稳,烧起来不烈,能慢慢把包子的香味蒸出来,煤火太急,蒸出来的包子皮发紧,没软乎劲”。柴火点着,烟慢慢冒出来,裹着面香,屋里的温度也升上来。蒸笼上汽后,他看眼表:“再蒸十五分钟,多一分钟皮老,少一分钟馅不熟,就得这个点,差一秒都不行。”
十五分钟一到,他掀开蒸笼盖,“哗啦”一声,热气冲天,香味瞬间灌满屋子——白胖的包子顶着热气,皮微微发亮,捏一下软乎乎的,还带着弹性。他用筷子夹起一个,放铺着油纸的盘子里:“趁热吃,凉了就差味儿了,跟人没精神似的。”
五、吃包子:一口鲜、一口暖,藏的是“家乡的念”
每天清晨六点,包子铺就满了,老主顾们各有各的习惯。李大爷总买两个肉包,就着一碗玉米粥,坐在门口老槐树下吃,边吃边说:“成文的肉包,我吃了二十年,馅多,鲜,比家里做的还实在,我家老婆子都没他做得好。”王奶奶每次来都买韭菜鸡蛋包,给上学的孙子当早餐,“娃就认这口,说比汉堡好吃,每天早上不喝牛奶,就得吃个成文的包子,不然一整天都没精神”。
还有在外工作的年轻人,每次回夏楼,第一站准是包子铺。有回我碰见个小伙子,一下买了二十个,说“带回去给同事尝尝,在外地吃了多少包子,都没家里这味儿,一口下去,就知道到家了”。张成文笑着给他装包子:“慢点吃,别噎着,不够再回来买,我天天在。”
我第一次吃他的包子,他递我个刚出锅的肉包,叮嘱“小心烫嘴,先吸口汁”。我照着做,咬开个小口,先吸溜了一口汁——那汁儿鲜得很,是猪肉的油香混着白菜的甜,一点不腻,顺着嘴角往下流,我赶紧用手接着。再咬一大口,面皮软乎乎的,还带着股麦香,嚼着有劲,肉馅抱团,肥瘦刚好,不柴不油,白菜在里面脆生生的,中和了肉的厚重,一口下去,满嘴里都是实在的香,连吃两个,才觉得过瘾,额头上都冒了汗。
张成文看着我吃,笑得一脸满足:“咋样?没骗你吧,咱夏楼的包子,就得这实在劲儿,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。”
六、守包子:三十年,一口香,留的是“夏楼的魂”
现在,张成文的儿子也跟着学做包子。小伙子刚开始没耐心,总想着用机器和面、绞肉,说“省劲儿,还快”。张成文没少骂他:“机器做的面没劲儿,绞的肉没嚼头,咱这包子,卖的就是手工的味儿,要是用了机器,就不是张成文的包子了,是糊弄人的玩意儿!”
儿子慢慢懂了,跟着父亲凌晨三点起床,和面、调馅、包包子,一天天学,现在也能捏出十八道褶的包子,味道跟父亲做的差不离。小张跟我说:“我爹说,这手艺得传下去,不是为了赚多少钱,是为了让夏楼的人,还有回来的游子,能吃到一口熟悉的香,想起家的味儿。”
去年冬天,夏楼下了场大雪,路滑得能摔跟头,张成文还是凌晨三点起了床,生了柴火,和了面。我问他咋不歇一天,他说:“雪天路滑,可老主顾们说不定还等着吃包子呢,不能让他们白来,咱做人得实在。”那天来买包子的人比平时少,可每个来的人都笑着说:“成文,这么大雪还开门,够实在!”配着店里热气腾腾的鸡丝米参汤,喝一大碗,浑身是汗,连雪天的冷都忘了。
如今,要是你去滕州张汪镇夏楼,别错过张成文的大包子。站在老巷子里,闻着那股飘了三十年的香,看着蒸笼里白胖的包子,咬一口,你就懂了——这包子里藏的不是啥金贵玩意儿,是鲁南人家的实在,是手艺人的坚守,是在外游子最惦记的家乡味。它不花哨,却最暖心,能让人记一辈子,想起就觉得踏实,跟见着老熟人似的,亲切。
张成文常说:“做包子跟做人一样,得实在,不能糊弄,你糊弄它,它就糊弄你,吃的人一尝就知道。”这话不假,他做了三十年包子,守的就是这份实在,守的就是夏楼的烟火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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